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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障礙,令父母成為憂心忡忡的「照顧者」

  • 時間:2020-08-30 18:10
  • 新聞引據:採訪
  • 撰稿編輯:新聞編輯
我的障礙,令父母成為憂心忡忡的「照顧者」
家長們對孩子的擔憂本無可厚非,但這種憂心忡忡,則讓家長變成過度保護的照顧者。(mafalou/Unsplash)

最近,男星金秀賢主演的新劇《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系》,引起了不少中國觀眾的關注與討論,尤其是批判劇中母親對兩個兒子的區別對待。她不僅對有自閉症的大兒子嚴重偏心,甚至令小兒子成為了照顧哥哥的「工具」,最終發展成一段畸形的親子關係。

這種人物設定,讓我迅速想起了殘障者在原生家庭中的狀態。雖然殘障者的生活現狀,與劇情有很大的出入;但不可否認的是,在殘障者的家庭生活裏,其父母或者是兄長姐妹長期擔任「照顧者」的角色,是真實且普遍存在的一個事實。

因此在本文中,我會以曾了解的中國殘障個體的故事作為例子,探討他們與父母等親人的相處模式,以及分析這種「照顧」對他們的成長產生的影響。或許,我們能從他們的分享中,更明確殘障者的實際需求,進而反思當下照顧者泛濫的窘況。

殘障的他們,被家人認為不值得期待

談起家人對自己的期待與要求,雖然每個殘障者給出的答案都不一樣,但都離不開「活著」二字——只要殘障者能夠維持正常的吃喝拉撒睡,身體不再出其他的意外,那麼其家人就心滿意足了。

上述價值觀,乍一聽非常開放且包容,畢竟殘障者在此環境下生長,就無需滿足傳統中國式家長愛攀比、爭第一的好勝心;可實際上,家長們不給殘障者提出在學業、就業上的要求,卻是源於殘障本身,認為孩子已經低人一等,不值得期待。

比如一位因誤診吃錯藥導致聽障的女孩,就曾向我抱怨其家人的區別對待。在聽力尚好的時候,母親對她的要求非常高;但隨著聽障愈發嚴重,母親也慢慢地放棄了對她的約束,不再鼓勵、監督她的學習,甚至認為她不讀書、只靠家人供養,也完全能接受。

一方面,她能理解母親的舉動是出於好心,家人或許是不希望給她帶來太多的學習壓力。畢竟當時除了要在原來學校接受教育,她還要學習手語,重新搭建社會的聯結,確實困難重重。

另一方面,她卻很難接受這種身份的轉變:即使自己認為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有能力去處理生活大小事;但在親人的認知中,由於殘障,她已經變成一個以後都需要被人照顧、供養,無法承擔責任的依賴者。


令她難過的是,父母認為她無法照顧自己,甚至限制其行為活動。(Daniel Mirlea/Unsplash)

令她難過的是,即使自己已經熟練操作手語,並且可以借助語音識別軟體(錄音轉文字)與人溝通,希望可以出外旅遊時,卻被父母拒絕了。對此,父母給出的理由是認為她無法照顧自己,也覺得她需要「麻煩」同行的朋友,可能會造成別人的困擾。

甚至當她已經成年,開始思考未來的發展方向時,其家人仍然會「妳有殘障妳不行」為由限制她,比如大學要優先考慮家附近的地方,找工作也不允許去外地等等—兩代人的相處模式,就像是孫悟空被如來佛祖強行壓在五指山下的場景,照顧與約束同時限制了障礙者的自由。

時間長了之後,女孩也不由自主地適應這套話術,順從家長為自己做的安排,日復一日地在家鄉生活;直至接觸到殘障理念的工作坊,她才生平第一次與家長反抗,離家去新的城市發展,開始嘗試獨立一個人生活。

聽完聽障女孩的故事,我感到十分唏噓,不僅為她無法實現自己的夢想而覺得遺憾,而且也對家長的做法非常失望。畢竟,即使她的身體有障礙,也不表示她向外發展的權利與自由,也該遭遇障礙。

在各種可能性萌芽之前,家長考慮到殘障者在社會的競爭能力不強,為了避免殘障者遭受外界的打擊,反駁與否定小孩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判斷,徹底抹去了他們對未知的好奇與期待。

憂心忡忡的他們,變成過分保護的照顧者

事實上,當我們看到殘障者在成長過程中,不被家長期待的狀態時,更應該看到他們畸形的相處困境,實則上是在一個不夠殘障友好的社會中,不斷被壓迫導致的結果。

一方面,由於殘障友好的理念與實踐難以落地,大眾對殘障者的歧視現象仍然存在。這也讓一些從未了解過殘障議題的家長,會在充滿偏見的文化下內化,進而認為非主流身體與外貌的殘障孩子,沒有在社會上獨立生存以及發展的能力,因此對他們不賦予期待。

另一方面,目前社會無障礙基礎建設不完善,信息無障礙技術的普及不夠廣,導致殘障者在上學、就業以及社會交往時,都有可能遇到不同程度的阻撓。考慮到殘障者出外遇到的窘況,不少家長寧願自己多幹活,也不希望孩子承受困難與艱苦。

一些家長對殘障者獨立生活的質疑,也受到了中國傳統「面子文化」的影響,他們不僅擔心殘障者在外求助無門,而且覺得由於障礙長期求助別人,可能造成別人的困擾,以及加深別人對殘障者「無能」的刻板印象,所以會要求殘障者待在自己定義的舒適圈中。

即使有一些家長,從小給殘障孩子賦權,比如鼓勵他們不考慮身殘志堅的話語,又或者盡量為他們打造平等的生活環境;但實際上,家長們仍然很難逃離社會對殘障者的刻板印象,不自覺地在言語與行動中迎合偏見。

比如一個腦癱女孩就跟我坦言,父母從來不會給她灌輸弱者的觀念,在生活中也讓自己獨立處理各種事務。可隨著年齡漸長,父母卻擔心殘障的她無法得到普通男性的喜歡,於是便讓她降低擇偶標準,也開始給她介紹一些大齡、離異的男性。

對於這種好意,腦癱女孩非常困擾,雖然並不認可殘障女性低人一等的觀點,卻很難開口拒絕父母——家長們對孩子的擔憂本無可厚非,但這種憂心忡忡,則讓家長變成一個過度保護的照顧者角色。

與此同時,照顧的責任,也會隨著父母老去,嫁接給殘障者的兄弟姐妹。表面上,大眾看到的殘障者拖累家庭,實則由於社會達不到殘障共融,殘障者無法自由生長,其家人也在照顧中無法鬆綁。

時至今日,不少中國的殘障NGO也注意到了這種畸形的親子關係,發起了一些賦能(empowerment)工作坊,不僅讓殘障者可以更好地自主生活,重新掌握人生的主動權,而且在此基礎上讓家長可以意識到殘障者的無限潛力,卸下沈重的照顧負擔。

或許有一日,當我們在各行各業,都能看到不同障礙類別的個體,在出入自如與談笑風生時;那麼殘障者的家長,就無需時常為孩子的未來擔憂,反而可以坦然地講出「我為孩子自豪」這句話。

林溢智 一位長期關注性別議題與障礙者權利的中國社工,透過報導與個人書寫,帶領讀者了解障礙者在中國社會的生存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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