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服務障礙者的空間,常成為民眾不愛的「鄰避設施」!喜憨兒基金會在台北市某社區開辦日照機構,引發民眾反彈,在媒體大幅報導後,工班已於8月7日進駐施工,預計10月底可營運;光是台北市,近期同樣遭遇抗爭的還包括東明扶愛家園與文林家園。有別「機構式」服務,現今,服務進入社區已是重要趨勢,如此有助障礙者較有機會接觸他人,減緩生活能力的退化。根據衛生福利部統計,92%的身心障礙者就住在社區,社區型專業服務讓障礙者不需再被千里迢迢帶到「偏鄉」,而是與一般人一樣,過著有家、有工作、有朋友的生活。
白布條抗爭1年 障礙兒母親痛訴:我兒不會傷人
呼口號聲:『(原音)我們要公平、我們要參與,我們不要歧視、歧視、歧視。』
7月30日,台北市社會福利聯盟集結39個團體,在戶外攝式35度高溫下的台北市政府大門請願。
東明扶愛家園家屬林玉琴(右1)說,看到住戶張貼白布條抗爭,她難過地心如刀割。(詹婉如攝)
眾人拿著麥克風大聲疾呼「不歧視」的當下,一名外表瘦弱的母親,說話了。
台北市東明扶愛家園家屬林玉琴說:『(原音)我每次都帶孩子到東明扶愛家園,沿路就看到張貼白布條,我覺得心裡很難過,心如刀割,我們的孩子與正常人一樣沒有傳染病。』
林玉琴是東明扶愛家園的學員家長之一,她拿著事先準備好的字條,一字一句說出心中最沉痛的感受,因為,她不明白,自己重度智能障礙的孩子,如何對附近抗爭民眾造成安全威脅?她更不知道,如何跟孩子解釋,家園外張貼足足1年的抗爭布條,何時才能取下?
東明扶愛家園由台北市社會局委託育成社會福利基金會成立,原本去年8月就要進駐社區,但因附近居民「有意見」,延到12月入住,即便至今,家園的招牌依然無法高掛,社工老師打趣地說,外人參訪看到白布條,就代表離機構不遠了。
北市首座「智慧型」身心障礙機構 抗爭中低調運作
東明扶愛家園老師:『(原音)來拿球,要認真拿唷!』
小豪(化名) :『(原音)跌倒會危險。』
教保員老師:『(原音)是啊。』
小豪(左)拉著照顧員「哥哥」的手,一起玩球上「體育課」。(詹婉如攝)
正在上「體育課」的小豪(化名)拉著照顧員「哥哥」的手,一起玩球,這就是家園內的日常。
小豪(化名)44歲,4個兄弟姐妹中,3個是智能障礙者,父母相繼離世,姐姐是他們最大的依靠。
東明扶愛家園組長劉孟君說:『(原音)他們家父母親後來就是相繼走了,可是爸爸走之前交代了姐姐,啊!以後這3個手足就麻煩她照顧了,姐姐終身未婚,所以她的壓力你看會有多大。』
家園裡的照顧員與社工們的專業協助,大幅減輕家屬負擔,也為自己留個喘息空間,他們期盼,心智障礙的親人,在社會上,能有另一個同樣溫暖的「家」。
劉孟君說:『(原音)我們大門在這裡,中間是晚餐跟早餐的用餐區,左邊的空間是男生,右邊是女生,那一間大寢室裡面有三個房間,然後一間都只有4個學生。』
東明扶愛家園提供障礙者全日住宿和日間照顧服務,目前共有34名學員,年齡多在40歲以上,一棟五層樓的獨棟建築,可服務48位住宿、22位日間被照顧者。
這棟新穎的建物,原本被規劃為台北市首座「智慧型身心障礙機構」,結合科技運用,成為障礙者的專業照顧示範地,但在民眾抗爭中,風光剪綵被臨時喊卡,工作人員與學員成了過街老鼠。
東明扶愛家園以服務重度智能障礙者為主,家園附近住戶拉白布條抗議,已持續1年。(詹婉如攝)
東明扶愛家園夥伴說:『(原音)周邊住戶曾經在去年由台北市副市長帶他們進來看,住戶覺得不希望我們看到、侵犯他們隱私,因此我們就花錢貼那個霧面貼紙;我們的孩子本來很喜歡看外面的,但是被要求要貼起來,孩子們就只能看到霧面玻璃,我們都覺得還蠻難過的!』
家園前,綠油油的小公園是這群「孩子」們渴望的樂園,但不能去!整片透明窗戶採光設計,隨時可迎接陽光灑落屋內,不能開!因為居民認為機構有太多生活噪音,於是入住8個多月多來,為求鄰里和諧,家園增添設備、改善環境。
疲於奔命面對投訴 工作人員委屈落淚
東明扶愛家園主任鄭麗萍說:『(原音)老實講,我每次聽他們(工作人員)講我都非常佩服,他們很辛苦,在這過程中,他們眼眶裡頭就泛紅,所以過程中,我可以感受到那個痛,跟那個的無力。』
東明扶愛家園主任鄭麗萍剛到任2個月,她是機構開辦至今的第3個主任,前任皆在因應抗爭疲憊不堪、身體發出警訊後求去。
委屈為的是「求全」,期盼單純的心智障礙孩子們能有一個備受呵護的「家」!即便不合理也要照單全收,工作人員紅著眼框說,真的好累。
鄭麗萍說:『(原音)我覺得那個無力感的來源太多了,你看我講這樣,他們兩個現在都在流眼淚,所以我真的是覺得說,一群非常簡單的人,我們就是很簡單的想服務一些社會不認識的這些身心障礙朋友,我們的同仁都非常的簡單,可是卻要承受這麼大的壓力。』
東明扶愛家園不是唯一!目前,台北市進入社區服務而遭受抗爭的單位還有這一處。
延宕12個月工作人員入駐 居民狂按門鈴騷擾
台北市社會局委託台北市康復之友協會成立的文林家園,在延宕一年後,8月12日終於進駐,但是當晚,歡迎他們的,卻是住户狂按電鈴的刻意騷擾,這急促的門鈴聲是文林家園夥伴們當天錄下的過程片段。
文林家園四周,被張貼數張「還我們產權」告示,出入大門被柵欄圍住。(詹婉如攝)
記者實地察訪時看到,文林家園四周,被張貼數張「還我們產權」告示,出入大門甚至被柵欄圍住。
軟橋裕花園林主委說:『(原音)市政府如果沒有進一步善意的回應,我們不排除會有更強烈的抗爭,所以我們今天就是在這邊,大家先凝聚一下共識。』
8月17日晚間,洲美專案宅軟橋裕花園中庭聚集不少頭綁布條的住戶,居民拉著寫有「還我一樓產權」、「抗議白賊市府」白布條,並表示將控訴台北市政府「背信」。
社區拒障礙者? 居民控市府承諾跳票
林主委拿出書面資料告訴媒體,當時政府口口聲聲說的支援性服務設施,以社區管理委員會辦公室、閱覽室與活動中心為主,但提供障礙者住宿空間,完全不在居民認為的選項中。
林主委說:『(原音)(社會局)若對身障團體真的好,有爭議的地方,你為什麼要去觸動這馬蜂窩,對不對?你找一個比較適合的地點,不是說有就好,飢不擇食,這邊就已經在產權糾紛了,你硬要塞,我是覺得對他們也不好,老實講是這樣;(記者問:你們為什麼去按門鈴?去抗議?)這是他們那一天突然跑進來5個人,這個講的也是事實沒有錯,我們有去按門鈴,社會局的文大概是隔了2天才當面拿來給我,因為他看到我們有在抗議,他才當面拿了這個,表明社會局同意他們進駐,這是事後才補的。』
林主委強調,他們被政府區段徵收過程中承受巨大損失,卻被外界說成排斥障礙者入住,負面消息導致社區被汙名化,這都肇因於市府當初承諾跳票。
無愛心? 主委:你家要不要弄個房給他
文林家園就在住戶大會旁,當晚砲火隆隆的抗爭聲聽得一清二楚,但在入駐前,其實台北市社會局就曾開過多場公聽會、座談會,只是常常等不到任何人到場。
軟橋裕花園住戶大會,針對產權問題砲火隆隆。(詹婉如攝)
現在,糾紛未解,林主委說,最後判決前,還是希望入住團體先搬走。
林主委說:『(原音)之前我們都透過議員請他們到這裡協調,結果是一樣的口徑說,我們合法,你們不讓我們進去,你們是不合法,你們沒有愛心!那我想說,你去馬路上問,你去問10個,絕對10個跟你說我有愛心,我同情弱勢者與身障者,但是,你反過來問他說,那你家弄一個房間給他要不要?我相信答案又不一樣。』
尊重住戶爭產權 NGO:但勿行歧視與騷擾之實
文林家園社工陳韻如說:『(原音)他們(住戶)不相信能夠到社區生活的身心障礙者是狀況穩定的,而且跟一般人一樣,所以他們情緒上面的反應也很大,然後甚至會有一些威脅的字眼,譬如說,如果你們再繼續這樣子發傳單,你們不怕有居民拿石頭丟你們嗎?等等比較嚴重的;也有遇到居民真的是靜下心來聽你講,然後拋出一些疑問,譬如說,那你們一次進駐會多少個住民住進來?那晚上的話會有多少人員留守?那聽完之後他其實就蠻放心的,還是說,噢!那如果這個不是我原本想像的那樣,可能很多人而且是狀況是我們不知道的,所以,居民就說,這樣子他可以理解,他覺得就放心了,也是有遇到兩、三個少數的居民是這樣。』
1年來,台北市康復之友協會的社工韻如在社區裡擔任與居民溝通的角色,去年,她剛從大學畢業,初出社會的第一份工作就遭逢如此「震撼教育」,不只是她,許多身心障礙服務工作者,一心只想好好發揮專業,給予障礙者與一般人一樣的生活,但經常事與願違。
台北市康復之友協總幹事陳冠斌一臉無奈地表示,絕對尊重司法最後判決,但目前一樓產權仍屬委託他們的台北市社會局,所以,住戶以爭產權為名行騷擾之實,抗拒社福機構進駐,實際上就是歧視行為。
台北市康復之友協總幹事陳冠斌(右1)。(詹婉如攝)
障礙者「來了」? 學者:他們本就在社區
放眼望去,東明扶愛家園四周多為一坪60萬起跳的數千萬台幣新建案,座落在交通便利的繁華商圈,反對方居民曾建議,為了身心障礙者「好」,機構應搬到山明水秀的鄉間,而不是座落大都會地區。
乍看之下,或許有理,畢竟多數人對機構的印象多存於偏鄉,但是,東吳大學社會系教授、台灣障礙研究學會常務理事周怡君直指,這種想法已不合時宜。
周怡君說:『(原音)一個完全沒有障礙者的社區是一個不正常的社區,是一個根本不符合事實的社區;國外一般來講,有障礙者的手冊或證明的大概都有10%,表示它是一個很普遍的;聯合國《身心障礙者權利公約》(簡稱CRPD)很重要的服務精神,就是說它要讓障礙的服務具有可近性、可及性,那要怎麼樣讓它具有可及性,就是在你生活的地方附近,其實你就可以取得服務;那種24小時的住宿機構,在CRPD公約裡面也是被認為說是比較不適合、不人性的居住的地方,因為它離社區很遙遠,更讓社區裡的人跟障礙者是有距離的。』
東吳大學社會系教授、台灣障礙研究學會常務理事周怡君。(詹婉如攝)
根據衛生福利部統計,92%的身心障礙者其實原本就住於社區中,但為何民眾會有政府開辦服務後,明顯感受到障礙者「來了」!
照顧新思維 專業服務進入社區服務
周教授分析,原因在於過去社區未提供任何可運用設施,所以障礙者只有2種選擇,一個是待在家裡,另一個是住進24小時住宿機構,但是,國際間在障礙者權益保障相關規範認為,機構化造成民眾與障礙者的距離,若全然採用該項措施,並不適切。
服務專業進入社區,才是障礙者照顧的最佳模式。
周怡君說:『(原音)因為我看到有一些報導說障礙者進駐社區,其實障礙者沒有進駐,他本來就跟我們一樣住在社區裡面,我們是服務要進駐社區,我們應該要保障他能夠去使用這個服務的一個自由啊!就像我們的老人要去長青大學上課,要去老人的社區關懷據點,然後去做一些休閒活動,這就是同樣的意思。』
障礙者也期盼能得到尋常的生活,要有家、有工作、有朋友,而不是只認識醫師、護理師、教保員和職能治療師。
托兒所、閱覽室與活動中心受民眾歡迎,但是,當身心障礙者家長的孩子也需要活動空間時,他們往哪兒去呢?
在人口稠密、房地產價格高漲的都會區設置服務障礙者空間,常遭到來自居民的挑戰,成為人人喊打的「鄰避設施」(Not-In-My-Back-Yard,NIMBY)。不要在我家後院就好!這在世界各國皆是一個不易解決的難題,但還是有面對的方法。
鄰避設施如何成功打入社區?下則專題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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