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中傳出,拜登政府將頒布行政命令,限制美國企業投資中國關鍵經濟領域,如:半導體,人工智能和量子計算等,並重點關注美國公司在其中發揮積極作用的投資,包括:風險資本和私募股權,以及某些形式的技術轉讓和合資企業。
幾乎同一時間,美國財政部長葉倫(Janet L. Yellen)於4月20日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Johns Hopkins University)「高等國際研究學院」(School of Advanced International Studies)演講中表示,美國政府實施投資限制是基於「國家安全」,而並非北京所說的「為了阻止中國發展」。
就算如此,那所謂的「基於國安要做的投資限制」,為何顯得如此迫切?
美國以國安危機封殺中國 理由充份嗎?
繼葉倫的談話後,5月20日,廣島G7峰會又發表聲明,宣佈將創設「應對經濟脅迫協調平台」,共同評估及遏制脅迫行為,以及展開協調合作,防堵尖端技術外洩,或被利用於增強威脅國際和平的軍事力量。
聲明的目的是甚麼?
看來,目的似乎是為了降低中國帶來的風險。但到底,美國主張的理由夠不夠充分?是確實基於國家安全?還是如中國認定的,只是容不下另一個霸權中國的興起?就讓我們從彼此不同的想像環節進入實務操作面的檢視吧,看看中國是做了甚麼事,讓美國警覺到如此迫切的國安危機?
2015年,中國總理李克強推動「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經濟發展政策,簡稱「雙創」,希望可以刺激就業,降低失業率,「天使投資+合夥人制+股權眾籌」也成為新的主流創業模式,創業孵化器公司就扮演了關鍵角色。
中國挾充裕資金和留美學人 進軍美國
「創業孵化器」(Business incubators)就是台灣所稱的「育成中心」,而這個概念起源於1957年美國紐約州。中國則到了1987年,第一個企業孵化器(武漢東湖創業者中心)才成立。經過幾十年的發展,中國的孵化器數量已是世界第一,隨著「大眾創業,萬眾創新」(2015年)的浪潮,和國家大力扶持創業孵化政策,孵化器市場進入繁榮期,現在已是供過於求。
孵化器之外,還有所謂的「創業加速器」(Startup Accelerator),即新創企業孵化後,幫助它加速穩定成長。簡言之,創業孵化器和加速器公司就是提供或推薦新創企業場地空間、風險管理、法律諮詢、人力資源、財務稅務、投資融資、資源對接等支持性服務,幫助新創企業成長為成熟企業的一種新型經濟組織。
同時,創業孵化器和加速器也為創投公司或投資人提供了合適的新創或有潛力的企業投資項目(省去自己去物色與研究),進而得到新創企業的股權。比如天使投資,就是對新創公司創立初期就開始投資,除了金錢上的幫助,有時也會為公司帶來人脈或其他資源。一般來說,天使投資人可分為兩類,一類只投資,不參與公司事務,透過資助新創公司賺錢;另一類則會利用自身的專業幫助新創公司,擔任顧問等。
因此也不難想像,如果一個企業孵化器和加速器是跨境公司/機構,能提供給新創企業與投資者的資源也會更豐富。以一家位在紐約的中美跨境企業孵化器為例,在中國國務院推動「大眾創業、萬眾創新」之經濟發展政策的同年,在美國的北大和復旦校友(美國資深商界華人、教授專家和成功企業家)也在紐約華爾街創設了提供或推薦創業諮詢、孵化、投資及創業社交平台服務的中美跨境創業孵化器「蜂巢聚創」(IbeeHub)。
「蜂巢聚創」既深且廣的中國背景,足以讓美國當局亮起國安示警的紅燈。
「蜂巢群聚」中國背景複雜 美國亮紅燈
「蜂巢聚創」著重於宣傳扶持科技創新與商業創新的創業孵化,以滿足海內外華人在創業創新、中國企業走向國際乃至美國企業到中國發展等需求為目標。而不論是創始和執行團隊,或是顧問團、投資人,甚至創業導師,全有著耀眼的經歷與背景,每一位所延伸出去或所能帶給「蜂巢聚創」的資源與人脈,更是超乎想像。
比如,一位既是投資人也是顧問的陳文輝,他是香港清華同方股份有限公司(盤古集團前身)的總裁,粵港澳大灣區企業家聯盟常務副主席、深圳市跨境電子商務協會榮譽會長。2015年時,香港清華同方就已累計申請中國專利超過2500項,涉外專利超過千項,入選中國電子訊息百強、製造業500強,被評為「中國國家高新技術企業」。
或者,一位不在顧問團名單上的投資人常勁,是喜馬拉雅資本(Himalaya Capital)的合夥人。喜馬拉雅資本的創辦人,是曾被視為股神巴菲特接班人選、有「中國巴菲特」之稱的李錄。
還有一位顧問李豐,也是投資人,他是峰瑞資本(FreesFund)創始合夥人。峰瑞資本被華興資本(China Renaissance)設立的「VC/PE影響力投資榜單」評為「2017、2018年度最佳天使投資機構」。李豐曾加入華興資本,參與領導多個案例的融資。華興資本是專門從事「科技投資」的大型中國民營投資銀行,其創辦人,就是鼎鼎大名的中國「併購之王」的包凡。
想想,光是以上幾位投資人,就讓美國的新創企業者眼睛發亮吧?!然而,對於美國政府而言,恐怕是擔心。
《中國製造2025》藉「雙創」實踐製造強國目的
2015年,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國務院常務會議中表示,「要通過『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用億萬人層出不窮的新鮮點子,激發市場活力,真正推進中國製造的智能轉型。」換言之,「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經濟目標是要達到中國製造的智能轉型,即所謂的《中國製造2025》的核心目的之一。
簡單來說,《中國製造2025》是要讓中國從「製造大國」變成「製造強國」,支持企業股權投資、風險融資和兼併收購,而投資願望清單排在首位的,是人工智能、機器人技術和太空旅行等高科技行業。
於是,據《政客》(Politico)報導,總部於紐約、擁有業務分析平台和全球資料庫的經濟研究公司CB Insights,公布了一項數據,2015年大中華地區對美國科技新創企業的投資總額,從前一年的2.3億美元,飆至9.9億美元。在歐巴馬政府取消了一項受矚目的交易後,投資總金額就下降了一點,但2017年時,背後有中國支持之與美國新創企業的交易,仍有165筆,只低於2015年12%。
2015年中國推動《中國製造2025》,大中華地區投資美國科技初創企業的總額突然飆升。(圖源:CFIUS/POLITICO)
另外,「美國海外投資委員會」(Committee on Foreign Investment in the United States,CFIUS)對「外資收購」做了調查,2015年不只大幅增長,為2009年的兩倍,而且,有20%的收購是涉及中國,遠高於排名第2的加拿大(不到13%)。
2015年,外資收購美國公司的情況,比2009年多了兩倍,且有20%的收購涉及中國。(圖源:CFIUS/POLITICO)
中國資金介入美國新創公司 逐步連結頂尖美企
總部位在舊金山的Skymind(思凱邁)成立於2014年,艱難的初創時期,中國的騰訊找上它的聯合創辦人Chris Nicholson,提供20萬美元的種子基金,提振了Skymind,因而能獲得世界和美國排名第一的企業加速器Y Combinator的青睞,於是,透過中國投資(騰訊),引來許多本來沒有的美國投資,這家設計研發人工智能深度學習系統SKIL的公司從得以生存,然後站穩腳步,進而壯大,蘋果、IBM、空客、美國航空航天(NASA)、騰訊、阿里巴巴、法國電信、軟銀、亞馬遜等全球著名企業均不同程度的使用Skymind的操作系統作為其智能化的支撐。
雖然,Chris Nicholson告訴《政客》(Politico),與中國投資者合作並不意味著允許北京政府進入編碼過程,一切都在他與美國聯合創始人的掌控之中,但是,與執法、國防和情報客戶合作保護技術安全的Haystax Technology首席執行官Bryan Ware對此說法感到懷疑,他表示,每項投資都伴隨著失去知識產權或外國影響和控制的風險,新創企業很難不與投資者分享技術細節。
除了以投資參與創新技術的開發,《政客》的報導也談到了中國以併購進入美國軍工業的企圖。
併購美企「西銳飛機」 中國幾乎進入美最先進實驗室
2011年,「中國航空工業集團」(中國中央企業,國有獨資企業)收購受金融危機影響的美國小型飛機製造商「西銳飛機」(Cirrus Aircraft),因此而差點就進入隸屬於美國能源部的大型國家實驗室「美國橡樹嶺國家實驗室」(Oak Ridge National Laboratories, ORNL)進行研發工作。該實驗室擁有世界最前沿的先進材料、超級計算機和增材製造(即3D列印)技術研發中心,F-35戰鬥機的研發中有它的身影。若「中航」獲准進入「美國橡樹嶺國家實驗室」進行研發工作,在幾乎不受限的情況下,實驗室的研發成果都可轉讓給「中航」。不過,即使最後「中航」未獲批准得以進入實驗室,但「中航」已從併購「西銳飛機」獲得許多有價值的資訊。
從以上的例子看來,「投資和併購」的確是達到《中國製造2025》的絕佳戰略,真的一步步讓「兩種資源、兩個市場」做更好的結合,「引進」了讓中國「強」的知識技術。不過問題是,雖然步步合法,而且,許多跨境的新創企業孵化器和加速器也都在做相同的事,跨國公司的併購更是常見的商業現象,但當「投資和併購」的背後有所謂的「中國政府因素」(如中國政策、國有企業),且這因素有時不見得可立即看得出來,必須繞彎追查,就成了一種體制性挑戰,產生一種威脅,回到之前我們提到的、位在紐約的中美跨境企業孵化器「蜂巢聚創」,就是另一個例子,而且可能會讓美國更擔心。
「蜂巢聚創」、中國官方簽合作協定 大喇喇掛牌紐約
2017年,「蜂巢聚創」正式和「上海嘉定先進技術創新與育成中心」達成戰略投資合作協定,並在「蜂巢聚創」紐約華爾街總部進行了紐約代表處的掛牌儀式。
「上海嘉定先進技術創新與育成中心」是由上海嘉定區人民政府和「中國科學院深圳先進技術研究院」(SIAT)共同組建的產業技術創新與轉化機構,成立於2010年。「中國科學院深圳先進技術研究院」則是由中國科學院、深圳市人民政府及香港中文大學所共建。中國科學院,簡稱中科院,是中國科學技術方面的最高學術機構,全國自然科學與高新技術綜合研究發展中心,為正部級國務院直屬事業單位。換句話說,「蜂巢聚創」很難排除「有中國政府因素」的連結。
「上海嘉定先進技術創新與育成中心」的瑞育天使投資基金專注於「硬科技」早期項目的投資機構,致力於發現最優秀的創業者,尋找最先進的技術,幫助科技創業公司順利啟動和快速成長,投資領域包括:新材料、新能源、光機電、節能環保、生物技術與醫療器械/試劑等。
那麼,作為「上海嘉定先進技術創新與育成中心」戰略投資合作夥伴的「蜂巢聚創」,是不是也會朝此方向去努力呢?
還有,「上海嘉定先進技術創新與育成中心」自2013年起所舉辦的「創業中國」大賽,是為鼓勵中國海外僑胞回國創業而搭建於上海的創業平台,透過科技、人才和資本的結合,幫助華人華僑及中國海外人才歸國創新創業,為「祖國的發展和進步做出貢獻」。那麼,作為「上海嘉定先進技術創新與育成中心」紐約代表處的「蜂巢聚創」,在2017年參與「創業中國」大賽時,所扮演的角色,是該被視為美國的中美跨境創業孵化器,還是「為祖國服務」的中美跨境創業孵化器?
美國豈止一家、兩家「蜂巢聚創」?
事實上,除了是「中科院上海育成中心」的紐約代表處,「蜂巢聚創」還是「杭州經濟開發區」(1993年4月經中國國務院批准設立的國家級開發區)的北美引才工作聯絡站、「中國科協寧波海智基地」的北美聯絡站、「复客中國眾創基地」的北美聯絡站。這些錯綜複雜的網絡編織,都證明「蜂巢聚創」與中國的關係其實是既綿密又堅不可破。
光看「蜂巢聚創」既深且廣的中國背景,在還未檢視他的投資項目之前,就已經足夠讓美國亮起國安示警的紅燈吧?只是,美國又豈止一家、兩家「蜂巢聚創」?
延伸閱讀
﹒戴琪與中國商務部長會面 關切對美企政策
﹒G7廣島峰會 對中國達成「去風險」新共識(影音)
﹒【紐約直擊】系列報導